13、动静之间
行亦禅,坐亦禅,语默动静体安然。
纵遇锋刀常坦坦,假饶毒药也闲闲。
这时候,一切无不自在、无不解脱。
天台宗的止观修行说“四种三昧”:常行三昧、常坐三昧、半行半坐三昧、非行非坐三昧(也称为“随自意三昧”),如果把这里的“禅”理解为禅修、止观的话,可以说在行、住、坐、卧的每个时刻都可以是修行的时刻。而如果把这里的“禅”理解为禅宗的第一义境界的话,更无处不在、无时不是。
“纵遇锋刀”可以是一个比喻,也可以具体有其所指。如僧肇大师据说是被杀身亡,其于临刑前说了四句偈:“四大元无主,五阴本来空,将头临白刃,犹似斩春风。”展现出了“常坦坦”的气概。此外,据说二祖慧可大师也是因为被人诬告,而被官府捕捉并斩首身亡,但在慧可大师而言,不过是偿还夙债而已,所以坦然接受,也一样是“常坦坦”。
“假饶毒药”可以是比喻,也可以具体有其所指。如达摩大师被人数次投毒,就是一例。又如南岳慧思大师的传记当中,也记载了被人投毒陷害的事迹。
所以,即便我们的生命如行走于刀锋之上,即便以毒药为日常饮食,我们仍可以毒为药,而于刀锋上得解脱自在。
14、生死去来
我师得见燃灯佛,多劫曾为忍辱仙。
几回生,几回死,生死悠悠无定止。
自从顿悟了无生,于诸荣辱何忧喜。
这样一种豁达的情怀,是从实相的“无生”境界中所产生,一切真正的觉悟者无不如此,所以燃灯佛是如此,释迦佛也是如此,都曾经多劫修于“忍辱”之行。
在六波罗蜜当中,很明显,永嘉大师对于忍辱波罗蜜的描述是较多的,因为对于修行者来说,这是几乎不可避免的功课。布施、持戒等等可以说是自己主动的、有选择性的作为,而忍辱却常常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或者筹划,而是由他人所施加、又必须承受并化解的。
然而,对于能够安住在无生的境界当中的修行者来说,生存或者死亡都可以不再是一个问题,所以一切的荣辱也将不再构成真正的障碍。
日本能剧大师世阿弥在《花镜》中有一句子:“生死去来,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近于禅宗偈颂。“几回生,几回死”正是生死去来,而“生死悠悠无定止”正类“棚头傀儡”。“自从顿悟了无生”正当于“一线断时”之事,“落落磊磊”故能“于诸荣辱何忧喜”。
15、居一切时,不起妄念
入深山,住兰若,岑崟幽邃长松下。
优游静坐野僧家,阒寂安居实潇洒。
一切都可以放下,也就没有任何牵挂。这时候,当然可以“入深山,住兰若”,如果是在家的修行者,则尘世也就是深山,生活的一切场域也就是兰若。
石头希迁禅师曾经有一次看到弟子药山惟俨在打坐,于是试探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药山回答:“一物也不为。”石头希迁便说:“哦,一物也不为,那就是在闲坐咯。”药山说:“如果说是闲坐的话,那就不是‘不为’了。”石头希迁立即追问:“那么,你所说的这个‘不为’,究竟是‘不为’个什么呢?”药山回答:“若要说这个‘不为’的真实意思,是千圣出世,也不能有所分别的。”石头希迁对药山的回答大加赞叹。
这里的“优游静坐”也是如此,并不能理解为要保持一种“优游静坐”的姿态,而是说在一切境界显现的时刻、在一切事务的当下,都能无所用心、而任运游戏。
在《圆觉经》当中,佛曾经这样开示,说修行应该是:“居一切时,不起妄念;于诸妄想,亦不熄灭。住妄想境,不加了知;于无了知,不辨真实。”如果说这里所说的“入深山”、“住兰若”、“优游静坐”、“阒寂安居”要有一种态度的话,这就是所宜采取的态度。不熄灭妄想,因为妄想只是妄想,也因为妄想体即真实;不分辨真实,因为真实毕竟是真实,也因为若要有所分辨便反成妄想。
16、无为实相之门
觉即了,不施功,一切有为法不同。
住相布施生天福,犹如仰箭射虚空。
势力尽,箭还坠,招得来生不如意。
争似无为实相门,一超直入如来地。
如果在事相上面计较,就陷入了“有为法”当中,只要是有为法,就一定会有生、住、异、灭的变迁,一旦“势力尽”时,就会承受其另一方面的后果。就好比我们把箭射到天上,当射出的力量减退之后,箭就开始往下掉了。一切有为的造作也无不如此。
《金刚经》中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做如是观。”既然说“一切有为法”,则无论是善的有为法,还是恶的有为法,无论是有漏的有为法,还是无漏的有为法,都无不如此。对此,要有绝对的肯定与认识。
要把心真正安住在无为法上面,安住在实相上面,而不是停驻在对无为、实相这些名词的认识上,因为所有这些名相及其认知都只是进入的门而已,我们应当通过这个门,进入真正的如来的境界当中,这就是“一超直入如来地”。
因此,“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也皆依无为法而建立。
17、本末与终始
但得本,莫愁末,如净琉璃含宝月。
既能解此如意珠,自利利他终不竭。
我们常常有种种畏惧:关于世间的生活、关于物质与财富的丰足、关于孤独、衰老与疾病;或者有种种忧虑:关于修行最终所能达到的境界、以及我们所获得的这一个认知是否能够帮助到他人。在这里,永嘉大师再次慰藉我们说:“但得本,莫愁末。”这不但是一种慰藉,更是一种真实的认知。我们所要担心的是根本的问题,而不要去挂念太多细枝末节的事情。
如果得到了真正的根本,那么其他一切都会随之而转变。因此,我们一定可以帮助到自己,这就是“自利”;也一定可以帮助到他人,这就是“利他”。并且,和我们之前停留于世间层面的自利利他不同。在世间的层面,这一切都是有限度的,我们既没有办法无限地利益自己,也没有能力无限地利益他人,在这两者之间还经常性地会有矛盾、冲突,因为一方之所得就是另一方之所失。而在真实的层面,我们的自利利他的功德将会是无穷无尽的、并且是没有限量的,同时,这两者也将是完全统一的,当我们帮助自己的时候,我们就是在利益他人,反过来,当我们利益他人的时候,我们也就是在成就自己。
但要注意的是,这里的“自利利他”不宜又拿有为法上的利益来解读,因为前面已经说了“住相布施生天福,犹如仰箭射天空”,又说“势力尽,箭还坠,招得来生不如意”,所以,自利既不是有为法,利他也不是有为法,但又却不是舍却有为法而别说“无为实相门”,因为无为与有为本来是同构的,而实相遍在于一切差别现象中。
18、境界与修行
江月照,松风吹,永夜清宵何所为。
佛性戒珠心地印,雾露云霞体上衣。
降龙钵,解虎锡,两钴金环鸣历历。
不是标形虚事持,如来宝杖亲踪迹。
我们的心地澄澈而透明,处在一种绝对清透的境界当中,如同“江月照,松风吹”。好像月亮照耀大地,在黑夜中带来光亮,虽然无心,却能普照,又好像江风吹拂万物,带来清凉。江月、松风都是无心之照,无心之吹,却能利益万物,觉悟者也是如此。
这时候,觉悟者会知道什么事情是应当做的,什么事情是不应当做的,因为佛性本身具有“戒”的功能,这是我们自性当中本来具有的,不需要刻意地去强调或者禁止什么,所以是“自性戒”。
同时,觉悟者也会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要用般若智慧降伏邪见的毒龙,什么时候又要用慈悲功德驱逐烦恼的猛虎。
一切修行依境界而生,境界是修行的所依。所以只有处在“江月照,松风吹”这样一种清明而澄澈的境界当中,只有心境也在“永夜清宵何所为”这样一种怡然自得的心境当中,所有的修行才是真实而可靠的,它虽然随因缘而起,却不是逐事相而转,所以说“不是标形虚事持”,而是“如来宝杖亲踪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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