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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雅集东晓市街的魔幻现实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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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雅集音频:00:00/03:34

(提示:全文约字,没有多少灰字。)

“一座优雅的中国庭院上伫立着索菲亚教堂式的圆顶、石涛变法的慈源寺被修成公厕、药王庙变成学校,这些奇怪场景背后现实的理由编织出我们的历史,而我们对此隐隐感到可惜或荒谬的残念也随之流传,成为驱使我们创造文学与艺术、向自我探寻的动力。”

「引子」

十月末尾的北京,落叶飞舞、秋高气爽。

这是这座城市一年中最好的时节,我和小林趁着午后阳光正好,出发寻访公主的雅集。

至治三年三月(),元朝的一天,大都举行了一场雅集。参与雅集的人中,有掌握权力却醉心文艺的臣子,有备受元廷赏识却赋闲的儒士,也有远离*治、自由自在的文人。这一天,他们受邀前来,赋诗饮酒,鉴赏书画。

雅集的主人——元朝鲁国大长公主祥哥剌吉,在集会上向众人出示了她的收藏。作为整个元代最热衷于书画收藏的皇室贵族,公主的收藏渊博而显赫,她的鉴藏印“皇姊图书”更成为后世鉴定宋元书画的重要依据。

公主的印记“皇姊图书”

收藏之中,巨然、萧照、*庭坚、宋徽宗···一个个名垂青史的名字,使这场雅集成为继王羲之兰亭雅集、王诜西园雅集之后最为著名的书画盛会。

公主的旧藏《写生蛱蝶图》

公主的旧藏《芦汀密雪图》

而公主雅集的地点——“南城天庆寺”,正是我和小林此行的目的地。七百年过去,天庆寺早已不存,而它曾经伫立过的地方,是否还能留下一丝追忆公主雅集的线索?还是早已随寺院一同沉入史海,一去不返?无论如何,或许亲历一次寻访,才能更真切地感受到历史的沧海桑田。

「寻找雅集之地」

寻访之前,先要确定天庆寺的位置。

据傅申先生在《元代皇室书画收藏史略》中考证:举行雅集的“天庆寺”前身为辽代永泰寺。金朝大安年间(-)毁于兵火,沉埋荒草。元世祖至元壬申年()有高僧雪堂前来重建,动工时发掘出一口废钟,刻有“天庆”二字,由此得名“天庆寺”。

天庆寺原辽之永泰寺,金大安中兵毁,元世祖至元壬申重建,明宣德中重修,后有高阁,可望天坛。僧舍有李龙眠画罗汉十六轴,今存在药王庙西,罗汉像则无考矣。

——《日下旧闻考》卷五十八

天庆寺建成后,引为一时之盛,堪称京郊最闻名的古刹之一。更由于寺内环境清幽,成为文人墨客流连之地。明代成化二年重修,据说从寺后的高阁可以遥望天坛。直至乾隆四十年()天庆寺仍在,位于药王庙以西。

傅申先生在研究中,以“药王庙是在天坛之北”,从而推测“天庆寺寺址在天坛之西北方向”。但这个范围实在太大,由祈年大街向西开始算,一直到琉璃厂都属于天坛西北。但以此作为线索,在年的《北平古物保管委员会工作汇报》中,我们找到了天庆寺更确切的位置线索。

《保护天庆寺古代浴室之始末》扫描页

报告开篇为:

北平崇文门外天庆寺东南院内,有窑室形如古代浴堂一座,与武英殿后浴德堂之建筑颇相似···建造极精,相传为元代建筑物。

武英殿浴德堂外景

武英殿浴德堂外景

对此汇报,名噪一时的中国营造学社给予专门回复,回函中称:

前嘱敝社鉴定崇外天庆寺回回浴室年代,以彰古迹等因,此派员前往该寺详细考察,并测绘图样。兹据调查结果,该浴室式样,询如来函所示与大内武英殿浴室大体类似,惟细部结构方法与武英殿浴室异者,共有三点:

一、浴室圆顶(Dome)系半圆形,每层之砖向内挑出,非发券式,极似君士坦丁堡之圣索菲亚寺,尚保存原始方法。

二、门券表面另加面砖。

三、室内地面较外侧低二尺余。

尤以第三项室内外地面之差,殆由后世外侧地面增高之故,足证浴室非建于近代。又据《春明梦余录》诸书,今天庆寺系元至正间沙门宴执*官翰林于此,为当时胜地。其后明蹇英碑载,宣德间重建大殿、禅堂、斋堂、丈室等,未及浴室。似有元建筑之可能,但浴室本身并无文字铭刻,复乏雕刻花纹以供研究,是否即为元代所构,尚似实确证物发现,始能决定。

读完营造学社的回复,我与小林都很吃惊,作为土耳其最重要的文化遗产,圣索菲亚大教堂堪称拜占庭建筑最光辉的代表,其标志性的巨大圆顶几乎成为伊斯坦布尔的标志——

坐落于伊斯坦布尔的圣索菲亚大教堂

根据记载,天庆寺是一座禅院,院内“槐屋夏阴繁,石池暑气清”——在这样的环境中鉴赏书画、吟诗作赋,立马使人联想到典型的宋式园林场景。两者叠加,即是说:公主于槐荫之下徐徐展开徽宗画卷时,透过树荫,可以望见圣索菲亚大教堂的拜占庭式圆顶——如此魔幻的场景,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这条来自的信息不仅激发了我们的兴趣,更关键在于提供了确切的位置:天庆寺也在崇文门外,与药王庙离得并不远。最终,天庆寺的位置被锁定在崇文门外,药王庙西、金鱼池东,天坛以北的东晓市街。

红线为东晓市街的位置

「探索东晓市街」

东晓市街,崇文门外东西走向、不足一公里的古老街巷。明代称为“苜蓿园”,清代称为“东小市”。从街口向南望去,能够看见天坛矗立的身影——

街口向南望见天坛

根据古人的记载,明初时天庆寺还是香火鼎盛的大寺,宣德间经过翻修,更显庄严辉煌。由于络绎不绝的香客,以及随之而来的香火、放生等等需求,东晓市街渐渐聚集起许多商贩,形成鱼市与花市,人口愈发密集。

谷歌地球俯瞰东晓市街

然而到了今天,时移世易,物随时迁,经过数百年的岁月,如今的东晓市街已然是另一幅光景——一条隐于都市,破败的旧胡同。

东晓市街西边街口

“胡同”是元人对街巷的称呼,今天成为北京的符号。进入东晓市胡同,右手第一间的豆汁店也带着鲜明的北方特色。据说豆汁是辽代契丹人的饮品,用于佐餐消化肉食,类似于汉族的茶,我却从来不敢尝试。

胡同口的豆汁店

沿着杂乱却安静的胡同向里走,不远处可以看见一堵篱墙。墙上的牌子掩映在树叶之间,写着“慈源寺”。

慈源寺的牌子

慈源寺,清代寺院,曾经也是北京南城有名的古刹,据说与天坛对峙,规模也颇不俗。值得一提的是,当年石涛曾经历一次堪称人生转折的“北漂”,这座崇文门外的慈源寺,正是他在北京客居的留宿之所。

石涛与王原祁合作的《兰竹图》即为此次北游所作

尚未找到公主的雅集,先发现苦瓜上人的足迹,算是一个不小的意外之喜。石涛的北京之行不算顺利,在慈源寺时,他写下:“诸方乞食苦瓜僧,戒行全无趋小乘。十孤行成独往,一身禅病冷如冰。”——悄然沦落到“冷如冰”的境地。但也是在这次北行之中,他完成了《搜尽奇峰打草稿》、《古木垂荫图》等等里程碑式的作品,画风从此焕然一变。而这座见证了上人变法的慈源寺,如今已成一座公厕。

慈源寺的位置建起一座公厕

沿着公厕继续向东寻找天庆寺,紧接着是一排平房,其中一间正在改建,被摘掉了房顶,像是敞着肚子,拆得七零八落;然后是“北京市天坛青少年活动中心”与“医院天坛院区”,两座建筑挨在一起,从占地看,似乎曾经是一块较大的空地,正好处于东晓市街的中央。

东晓市街中段

既无文物管理局的标牌,也没有一点古迹的影子。我和小林便去向周围闲聊的大爷攀谈。问到天庆寺,谁也不知道。反倒是热衷地告诉我们,再往东去就是药王庙,如今已经改成了第十一中学。

“五零年,这片大改造,老房子全都拆了,只有那药王庙修得特好,拆了可惜,改成十一中了。”大爷如是说。于是我们继续向东,先去药王庙。

东晓市街东段

“药王”是一种民间信仰,也是古人对名医的尊称,时代不同,药王所指的人物也不同。春秋的扁鹊、汉代的华佗、唐代的孙思邈都曾经被作为药王供奉。明清时期,北京城一共建造过十几座药王庙,其中最著名的有四座,分别位于京城东西南北,东晓市街的药王庙正是明代建造的南药王庙。

大爷说的没错,药王庙确实没拆,第十一中学也令人震惊——它确确实实、几乎原封不动地沿用了药王庙的建筑格局——

北京市第十一中学

站在山门——不,校门之前,不由使我浮想联翩:每天走进气势恢宏的校门,坐在大雄宝殿里背单词写作业,下课去放生池看看鱼,中午再去斋堂吃个饭,如此佛系的校园生活,想想都令人折服。

谷歌地球俯瞰第十一中

由于缺乏正当理由,看门大妈婉拒了我们进门的请求。但不要紧,看见药王庙,几乎就能确定天庆寺曾经的位置了。根据明代《五城坊巷胡同集》记载,天庆寺在慈源寺以东;按《帝京景物略》记载,它又在药王庙以西。两相结合,如无意外,我们刚刚医院就是天庆寺的旧址所在——

天庆寺旧址门前

确定了位置,心中更有底气,与大爷攀谈更加自信。随着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人说天庆寺有印象,就是“青少年活动中心”的位置;也有人说五零年以前这里确实有和尚住。等我向他们仔细形容过《北平古物保管委员会工作汇报》中关于天庆寺浴室的细节,两位大爷立马开腔,一位表示小时候见过,一位表示自己出生的时候已经没了,但是老一辈说起过,倒土的地儿——也就是垃圾堆放处。

天庆寺旧址旁

按照民国时期中国营造学社的说法,天庆寺的旧址至少年仍然基本完好,能够“修缮”,当时已是清洁工的驻地。可能是随着战争圮毁,之后用来堆放垃圾,再之后彻底拆除于五十年代的大改造。

但当我提起什么“元代公主”、“宋代文豪*庭坚的书法”、“展子虔游春图”时,大爷们全都一脸茫然,显然在他们的世界里,这里从来是一片市井、杂乱的地界,“别说艺术,树都没几棵”——一位大爷如是说。

陈旧的街道

吃过十一中看门大妈的婉拒,小林试探性地问青少年活动中心的看门小哥,小哥操着河北口音,表示领导不给进,我想从门缝偷瞄一眼,他立马警觉地挡在我身前。

天坛青少年活动中心门前

医院则通情达理许多,我们表明了来意,医院的屋顶天台看一看这片区域。门口的护士不仅没有拒绝,还喊来了领导,专门带我们上楼。

俯瞰天庆寺曾经所在的区域

医院的楼顶,这里正像《日下旧闻考》中所述,可以登上高阁,远望天坛——那座连接“人”与“天”的建筑依旧伫立在树影之间,但天庆寺的遗址看来已经完全堙灭于海洋般的街巷之中,痕迹荡然无存。

从天庆寺所在遥望天坛

「东晓市街的魔幻与现实」

六百九十八年前,那个惠风和畅、桐荫清凉的下午,这里曾名士芸集,乐声飘扬。仆从往来匆忙,搬运古器、家具;侍童们压低了声音,悄悄看向萱花上的蝴蝶、柳稍上的*鹂。

马远《春游赋诗图》局部

朝中重臣、同时也是元代首屈一指的收藏家袁桷,正与同僚柳贯商量交换所藏的名迹;以书法闻名的邓文原和赵岩,可能已经按捺不住,挥毫一试身手。

*庭坚《松风阁帖》卷后袁桷与柳贯题跋

大学士冯子振坐在水榭中,身边是年轻的朱德润——别看他年轻,此时已是李成、郭熙传派的高手,深受沈王王璋的赏识;来自西亚的色目人赵世廷与玄教大宗师吴全节可能正在讨论道法——前者此刻正遭诬告,被剥去了官职。

展子虔《游春图》卷后冯子振与赵岩题跋

一片交谈声中,公主现身。她从小受儒学浸染,可能是一副汉族的打扮——据柯九思称,公主的衣品“玉碗调冰涌雪花,金丝缠扇绣红纱”,看来颇为华丽。她带来自己的收藏,请众人赏鉴题跋,首当其冲的藏品,即是*庭坚的《松风阁诗帖》。

那是*庭坚在徽宗崇宁元年,登湖北鄂州的樊山,途经松林之间一座亭阁。他被松涛激发兴致,畅然赋诗,起首平和沉稳,讲述阁中所见;随后却想起自己已故的好友苏轼,随之转入凝重悱恻。顿挫起伏之间,*庭坚感慨:“晓见寒溪有炊烟,东坡道人已沈泉。”而《松风阁帖》亦成为千古名迹。

*庭坚《松风阁诗帖》

庭院中乐声渐淡,松涛响起;

公主的衣襟随风轻摇,远处天庆寺的圆顶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昔人已去,思念仍在;

思念再去,手迹犹存,

情与物的共生,使雅集众人围观书帖,陷入深思。

早在东晋之时,王羲之云:“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在公主的雅集之上,人们感慨曾经的*庭坚与苏东坡,恰如今天的我们,犹欲追寻天庆寺的踪影。有人说:历史就是应该迈过的,也有人说:过去已然过去。但是历史的意义绝不只是了解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也不仅仅将过去的经验用于未来,它还是一种超越“实用”的发现,是完善对自我认识的重要途径。

王羲之句

站在东晓市街的高处,小林对我说,她曾经无数次在书本中看到“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听教授讲过几个世纪的历史变迁、来龙去脉,但在这里,面对着一片破败的屋顶,她深深感到其中真意。

最终,公主雅集的天庆寺一点点痕迹也未留下,这次小小的旅行始于向往,终于尘埃。已是公厕的慈源寺,改为学校的药王庙,以及隐没于平房和棚屋的天庆寺,三座庙宇的历史或以奇怪的方式延续、或被彻底终结。但至少有一个瞬间,它们使我觉得现实似乎不那么真实。

物是人非的东晓市街

这种微妙的荒谬感,源自怀古的本能,也源自于我们创造的现实——令人莫名其妙,但细想又很合理——一座优雅的中国庭院上伫立着索菲亚教堂式的圆顶、石涛变法的慈源寺被修成公厕、药王庙变成学校,这些奇怪场景背后现实的理由编织出我们的历史,而我们对此隐隐感到可惜或荒谬的残念也随之流传,成为驱使我们创造文学与艺术、向自我探寻的动力。

离开东晓市街之前,我们在胡同的深处发现了寺院颓圻的屋檐与破瓦。医院之间,可能曾经属于某座寺观——大概率是慈源寺,也可能是天庆寺在民国时期的后院。居住此处的居民告诉我们,文物保护单位的同志告诉他们,这些是明清之际的遗迹,但他们更希望有一个结实的屋顶。

寺院的屋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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