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京中有名的悍妇温忆慈和宋将军和离了!”
“好家伙,那岂不是大快人心,这个悍妇妒妇终于被宋将军踢了,重振我们京城男人雄威啊!”
“不好了!这个悍妇开了个什么鹅梨堂!”
“做什么的?”
“专帮妇女写和离书!”
“哈?!”
1
甫一到偏厅,刚刚还叽叽喳喳的人瞬间如被掐住脖子的鸟雀,落针可闻。满屋的人面色古怪地看着我施施然走进来,面色如常地对着上座的老夫人行礼:“儿媳给婆母请安。”
“咳,起来吧。”
老太太的脸上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抖动着,僵着脸让我入座。几个人面面相觑,猜测我是否知道消息。
敌不动,我不动。
我端坐在酸枝木的大椅上,捧着茶盏细细的吹着,翘着小手指,轻轻刮着茶沫,时不时轻呷一口。
秦嬷嬷说,这是京中贵女的规矩,我如今是将军夫人,是非学不可。
只是,不该进圈子,硬融也融不进去。
三夫人一个劲儿地朝老太太挤眉弄眼,这话是非说不可的,不能久拖。
“咳,最近······你卧病在床,府中大小事务,一应安排妥当了吗?”
老太太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可一对上我的眼神,舌头仿佛打上了结。
“回婆母,有秦嬷嬷帮忙照应,一切都安排好了。”
我站起身来,恭敬地回答。
老太太转过头,对上其他几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左右为难。
”啊,也是。大嫂刚做完小月子,这几日天气炎热,大嫂身体可还好?”
二夫人老是充扮着和事佬的角色,此时开口,虽有些试探,终究是和了稀泥。
“劳二弟妹关心,我一切都好。”
其实这个天气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好。虽然是秋老虎晒人的紧,可毕竟入秋了。一到夜里,我手足冰冷如坠冰窖,抱着汤婆子瑟瑟发抖。白天天气太热,受不了冰,只能拿着绢扇大汗淋漓。
我受过重伤,身子骨大亏,早已经不复当年,这么多年子息艰难,好不容易有孕,小心翼翼地怀着,还是在四个月的时候流掉了。
三夫人见这俩人实在不是个成事儿的,索性自己开口:“大嫂,有件事儿须得告诉你,你也别生气。此次大哥平定柔然有功,陛下大喜,赐贵妃的姊妹、丞相的庶女给大哥做二房,不日就要迎入府内。”
所以呢?
我面不改色,继续淡定喝茶。
刚得到消息的时候,我气得破口大骂,没见过这样爱管闲事儿的,堂堂天子,不在朝政上用心,居然管到别人家后院了。秦嬷嬷听见,差点背过气去。
那是天子啊!可不是你家的乡间邻里,一言不合就可以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秦嬷嬷苦口婆心地劝我,堂堂天子,一言九鼎,既然说了,就不能反悔,吵也没有用。再说了,天子赐的是二房,保住了我大夫人的地位,总算还不到最坏的地步。
所以,我就要对着一个给我相濡以沫近十年的丈夫赐娇妻美妾的人感恩涕零?
其他的人紧张地看着我,生怕我一个不高兴,大发雷霆,把家里闹个天翻地覆。
毕竟,我可是个远近有名的悍妇妒妇。
哪怕被王府出来的秦嬷嬷悉心教导、耳提面命了快一年,性子也算收敛了不少,但是,当年我干的那些大事,依旧如雷贯耳呢。
一家人在我的沉默中提心吊胆,我慢慢喝完了茶,放下茶盏行了一礼。
“当年我与宋必成婚时,他曾指天发誓,此生绝不相负。如今不过七年,就要停妻再娶,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请回禀陛下,恕温忆慈不能从命。”
2
第二天,皇宫就派遣使者,传我入宫。
秦嬷嬷十分担忧,一个劲儿地叮嘱我:谨言慎行,不要意气用事。
她怕我真的当面指着皇帝破口大骂,到时候别说正室的地位,能不能保住我这条小命都两说了。
我随着使者入宫,那蜿蜒不可望尽的宫中小道,在两堵高墙的掩映下显得有些阴森。我叹了口气,老老实实低眉顺眼地跟在一个小太监身后走。
路上,一个四人抬的彩绣软轿被几个太监簇拥着,从我眼前经过。
同样是官眷,将军府的大夫人跟着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走,将来的二房却乘着小轿,前呼后拥,让人很难不想明白,这是场下马威。
等走到贵妃居住的甘露殿,我已经仪容不堪,而贵妃与二小姐锦衣绣袄,气定神闲地赏花喝茶。
“臣妇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我按宫规,向贵妃行礼,她的妹妹竟也不避,两姊妹说说笑笑,不知道跪了多久,只觉得两膝如针刺,她才仿佛注意到我,轻飘飘地说:“起来吧。”
我慢慢起身,余光扫到了贵妃,眉如翠羽,肤似羊脂,脸衬桃花瓣,鬓堆金凤丝,果然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难怪能宠冠后宫,引得狗皇帝神魂颠倒。
而她旁边的女子,柳眉杏眼,纤腰束素,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比旁边盛开的秋芙蓉更娇艳三分。
曾有诗说“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丞相家的两个女儿,确实是少有的美貌。难怪虽为庶女,却如此看重。
“来人,赐座。”
贵妃娇滴滴的声音听得我骨头都快酥了。
刚谢恩坐下,就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高喊:“陛下驾到———”
我面带微笑地跪地行礼,心里亲切问候了句mmp。
“爱妃平身。”
狗皇帝笑眯眯地扶起了贵妃,俩人四目相对,眉目传情。
我看到皇帝身后跟着的身影,垂下了眼。
虽然我现在是个黄脸婆,但谁还没有过眉目如画的青葱岁月。
我也曾是策马扬鞭,一袭红衣猎猎,手提一杆金丝软藤枪,英姿飒爽,打遍营寨无敌手,寨子里的叔伯兄弟盛赞我是“虎父无犬女”。
当年与宋必沙场交锋,你来我往,势均力敌,刀光剑影,酣畅淋漓。我一枪挑了他的白银头盔,长发散落下,那弱冠少年英气勃发,姿容潇洒。
他说,龙虎寨少主声名在外,刀枪棍棒样样精通,不想不是少年郎,竟是个美娇娘。
他与我策马扬花湖畔,倚马斜桥,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捧出一捧芙蕖,红着脸说肉麻的情话:人比花娇。
如今的宋必依旧玉树临风,光站在哪里,长身玉立,器宇轩昂。岁月对女人是残忍的,对男人,却只是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深厚。
“好了,都是一家人,就不必拘礼了。”皇帝笑眯眯的一挥手,让大家入座。皇帝与贵妃坐在首座,二小姐陪坐在侧,宋必与我一前一后。
其实,整场就我一个外人,他们才是“一家人”。
我可去你的吧。我暗自吐槽,悄悄翻了个白眼。
“早就听说宋将军的家眷,英姿飒爽,豪气干云,今日一见,果然……嗯呵呵。”
贵妃可能是看我在这碍眼,于是刚坐下就找不痛快。
不就是想说我是个市井泼妇么,难为她想出这样的好词。
“我想,以后有温夫人这样直爽的人,弱蕖在将军府,一定不会受欺负的。”
弱蕖?丞相家二小姐长得确实像一朵娇弱的花,可我不是惜花之人,反而老是辣手摧花。
“二小姐若想来将军府做客,妾身一定好生招待。”
我垂着眼睛,一板一眼的说。
贵妃和孙弱蕖交换了眼神,贵妃顿时不悦:“做客倒也不必了,陛下金口玉言为宋将军与二妹赐婚,不日便嫁进将军府与温夫人做伴,到时候,二妹妹与温夫人做伴,岂不美哉?”
我看向宋必,他面色如常,沉默不语,显然这门亲事是他点头同意了的。他是真的要娶孙弱蕖做二房,没有半分商量的意思,直接请皇帝下旨。
当初许下诺言的是他,如今他已毁约,我做再多的纠缠,也不过徒劳。
可是……
我起身跪在皇帝面前,毅然决然:“臣妇与宋必相识于微末,结发七年有余,当年宋必向我父亲提亲,曾许诺此生永不相负,如违此誓,万劫不复。若孙小姐来府中做客,臣妇必当进地主之谊,若是别的,臣妇绝不会欢迎。”
孙贵妃霎时冷下脸来,孙二小姐拿着手帕掩面而泣,皇帝没想到我这悍妇居然如此大胆,一时间居然愣住了,转头去看宋必,宋必也皱着眉头。
“温氏,你这是犯了七出,宋将军可以直接休了你!”
“有七出,还有三不出。臣妇是将军的糟糠之妻,先贫贱而后富贵,亦曾为家翁守孝三年,宋必,休不得我!”
我缓缓抬直身体,气定神闲地说。
孙贵妃气急,拉着皇帝一副求做主的泫然欲泣的模样,皇帝疼惜贵妃,便冷声对我说:“温夫人,虽然你符合三不出,可这是皇命。违反皇命,可是要杀头的。你要么欢欢喜喜地把二小姐迎回将军府内,朕与贵妃既往不咎,要么……”
他冷下脸来,摆摆手,侍从会意,端上一壶毒酒来。
“你自己选一样吧。”
宋必骤然色变,当即跪下请罪:“陛下,微臣管家无方,请陛下责罚微臣。”
“朕不想责怪你,还想给你找一门好亲,可是你的妻子如此冒犯天威,朕若是轻轻放过,还如何服众呢?”
看着宋必皱着眉头,好生为难的模样,我对着皇帝说:“臣妇听闻陛下与皇后娘娘也是少年夫妻,多少腥风血雨携手走过,为什么今日坐享荣华富贵,却沉迷女色,不顾当年糟糠情分呢?”
自己宠妾灭妻,居然还要逼着臣子家也做这样没脸的事儿。
难道天地神灵,看不清世上这些忘恩负义之辈,薄情寡性之徒?怎么不降下一道雷劈死他们!
我看着孙贵妃被气的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她娘家势力如今蒸蒸日上,眼看西风压倒东风,估计还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说她是个妾吧(* ̄m ̄)?
我呵呵一笑,端起毒酒,直接往嘴里灌。
唔……我的脸紧紧地皱成了一团,真他令堂的……酸啊!
老娘最讨厌醋了啊喂!
狗皇帝看着我痛苦的表情,心情大好,也不介意我指着他鼻子骂的事儿了。
“早就听闻宋爱卿家有悍妻,是个有名的醋缸醋瓮。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说着,便大笑着走了,留下其他一众人莫名其妙。
3
回府的路上,我乘轿,他骑马,沉默无言。
其实我也好久都没骑过马了,当初那策马扬鞭的日子,现在一想起来,依旧热血沸腾,可我如今却不能再骑。
我现在是将军夫人,不是当年的女匪。这里是京城,不是我的龙虎寨。需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言行,端好一个贵妇人的架子。
刚落轿,他平静到近乎冷漠:“营中还有要务,我先去一步,晚膳不必等我。”
我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泛起一抹苦笑,心里泛酸。
其实我想和他好好谈谈的。
将军府并未分家,老夫人的其他两个儿子都住在这里。
家公之前是个不大不小的朝廷官员,也曾万花丛中过。但不幸犯了事儿,被流放到边疆,娇妾美婢一哄而散,只剩下一个被连累的糟糠之妻,随着他流放到千里之外,带着几个孩子在贫寒交迫中苦苦挣扎。后来宋必投笔从戎,凭着军功青云直上,一家子正好赶上了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一家子终于回到了京城。至于其他的两个儿子,一个考了几年,勉强中了秀才,还有一个整天看花遛鸟,一介白丁。府中生计全靠宋必的俸禄和我的嫁妆维持,所以他们吃喝玩乐也罢,在我面前倒也老实。
在老三偷拿了公中银子去玉霞庄赌钱输个精光,我提着长刀追着他砍了三条街后,他见了我更是耗子见了猫。
我看着匾额上遒劲的“折冲将军府”,叹了口气。
回到我的松风苑,秦嬷嬷站在院门口翘首以盼。见我回来,没有缺胳膊少腿,登时松了口气。
“姑奶奶,你总算听了我一回话。”
等我坐下,眼泪止不住地哗哗往下掉。
“当年、剿匪,是我劝阿爹归降,才有了他第一笔功,后面朝廷征西,多少次险境,是我拼死救出他!他在我阿爹面前发誓,要好好对我的,这么多年,我操持全府,尽心尽力,我哪里对不起他,他要这样对我。”
我抱着秦嬷嬷,嚎啕大哭,积压在心里的委屈痛苦全部爆发。
秦嬷嬷叹了口气,低声说:“夫人休怪我老婆子多事,只是将军现在正得圣眷,早已经不是当年需要沙场拼命的小卒了。”
“官场水太深,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夫人不能为京城贵夫人的圈子所容,对将军的仕途实在不利啊。他现在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岳家,来在官场上互相保全。在朝廷里有自己的人,才能保证他出征在外,不给旁人可乘之机,给他使绊子。”
“陛下已下旨,娶孙小姐势在必行。趁着将军对夫人还有愧意,保全自个儿才是正理。”
4
入夜,我昏昏沉沉地睡着,清冷的月光照在窗棂,就像很多年前在大漠上那般明亮。只是大漠能看得见那轮欲扑向我的大大的明月,在这里,只有一缕在秋夜流进窗口的月光。
我感觉有道健壮的臂膀抱住了我,我听见他低声说,阿慈,对不起。
我不觉湿了眼角。
天刚擦亮,我便转醒,伸手去摸床的另一边,已经凉透。
等我起床梳妆好,去向老夫人请安,发现里面济济一堂,平时埋头苦读圣贤书但还是没什么功名的二爷,与寻花问柳声色犬马的三爷,都在上面坐着。
老太太喜笑颜开,见我进来也不怵,颇有些有恃无恐的意味,只是一双手转来转去,帕子揪的都快要破了。
“陛下已经下旨,十日后孙小姐就要入府。夫人身子不好,大夫说不能劳累。我将婚礼采办的事交给了两个弟妹,等十日后,夫人一同吃酒观礼就是。”
宋必看着我,声音温润,文质彬彬的,倒不像一个武将。
“昔日光武帝欲将寡姐嫁与太中大夫宋弘,问他怎么看贵易交,富易妻。宋弘说,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今日将军为了仕途,要迎娶孙小姐,妾身无话可说。”
我端坐一旁,脸上挂着相当虚伪温柔的笑。
“这是陛下的圣旨,我身为臣子,无法拒绝。”
宋必眼神晦涩不明,语气有些沉痛。
我就呵呵了,宋弘能拒绝光武帝,你宋必就拒绝不了今上?同样姓宋,云泥之别呀。
只是我在皇宫,差点豁出命去都阻止不了,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即便是个悍妇,可天下悍妇那么多,不是所有人运气那么好,能成为卢夫人,也不是所有丈夫,都是房相爷。
“这天子赐婚,贵妃嫁妹,是天大的喜事!你嫁进宋府这么些年,蛋都没下一个,我儿子不娶二房,难道还要断子绝孙不成?!”
老太太见我依旧嘴硬,顿时沉下脸来,大声呵斥道。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十日后去丞相迎亲,由不得你愿不愿意!”
十日后,贵妃嫁妹,新人过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整个京城津津乐道,谈论孙二小姐貌美如花,孙二小姐嫁妆几何……偶尔有人问,那个京中悍妇温忆慈呢?
立时有人反驳,天子赐婚,她岂敢不从。
对哦。其他人恍然大悟。
这一夜府中,张灯结彩,我在松风苑静悄悄地摇着绢扇,枯坐到天明。
第二日新人敬茶,宋必一身绛红直裾,精神焕发,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年岁,孙弱蕖穿着深红撒花褶裙,配着松花宫绦,整个人娇艳欲滴,时不时与宋必对视一眼,含羞带笑。
两人眼中的缱绻笑意,就像是一根针,直直往我心里扎。
几个人端着笑,偷偷看我的脸色,生怕我当场发难。
我端坐在老太太身旁,她孙弱蕖是贵妃的妹妹,丞相的女儿,可二房说起来好听,也压不过原配,我为什么要躲开?我应该在上面坐着,看她给我敬茶行礼,端起大妇的气度,教导她“谦恭敬让”。
等到孙弱蕖给老太太敬完茶,我正等着接她的茶,受她的礼时,宋必手一抬,让孙弱蕖坐下。
“妾身还没给姐姐见礼呢。”
孙弱蕖掩面,娇笑着说。
“忆慈向来直爽,并不在意这些。以后你们姐妹好好相处便是。”
二夫人笑着出来打圆场:“毕竟是天子赐婚,于情是不必的……”
于情不必,可是于礼不合。
“那就请姐姐别见怪。”
孙弱蕖向致歉,可眼中的扬眉吐气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我在皇宫时的挣扎顿时显得十分可笑。
“我阿爹只有我一个女儿,从没有什么姐姐妹妹的,如果真想我不见怪,不如把礼数做全了,免得叫人家笑话,既然死乞白赖要跑来做二房,也该懂点二房的规矩。”
我放下茶盏,扬起下巴,冷冷的盯着宋必。
“将军……”
孙弱蕖立刻掩面而哭,一边抽泣,一边楚楚可怜的看向宋必。
“温氏,大喜的日子,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非要扫大家的兴吗!。”
老太太拍着桌子怒斥道。
“婆婆明鉴,是将军失信在前,又失礼在后。儿媳是堂堂正正的原配夫人,难道受不起一个二房……”
“砰!”
一个茶盏狠狠被扔在地上,吓得众人捂住胸口,连孙弱蕖都怔了一下,忘记了哭。
“够了!忆慈,你何苦非要如此咄咄逼人!”
宋必在我满眼的不可置信中,朝我怒吼。
从认识到成婚,七年多的时间,他第一次,向我发怒,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温氏嫉妒不容,屡犯口舌,藐视圣意,禁足于松风苑,没有我的批准,不许离开半步。管家之事……暂时由二弟妹与三弟妹掌管。”
孙弱蕖贝齿轻轻咬着嘴唇,可惜,这掌家之权……
秦嬷嬷冷着脸看我坐在一边抹眼泪,估计想骂人,但又不忍心。
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老奴早就告诉过夫人,这时候明哲保身才是要紧事,偏偏夫人就是要硬出头,这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对将军恩重如山,可男人心里有你的时候,你自然是娇妻加恩人,他心里没你的时候呢?他只会厌烦你,你总拿恩情说事,只会让旁人觉得你恃恩图报,咄咄逼人罢了。”
我何尝不知道,天天嘴上挂着这恩那情,惹人生厌?可是我能怎么办呢?
如果是七年前的我,一定是“你若无心我便休”,潇洒地离开。可是现在的我没了那样做的底气。
其实三不去我占了三条。
有所娶无所归。
我阿爹已经死了,我的叔伯已经不在了,我无家可归,我无处可诉。
阿爹一开始并不是悍匪,他是云南王的旧部,朝廷攻打云南,云南王战败,阿爹败走西北,拒不归降,带着几个军中的兄弟,在西北干起了劫富不济贫的勾当。
我是他捡来的弃婴,没人要,没人管,脏兮兮地丢在路边,如果不是阿爹捡走了我,我或许会死在刀枪剑戟下,或许会活活饿死,也或许会成为乱世下,谁的口粮。
原来天地辽阔,我却孑然一身,从来无归处。
我不羡慕孙弱蕖的出身,可她有爹爹可以依靠,有姐姐为她出头,有当皇帝的姐夫,为什么还要抢宋必呢?我只有这一个家了。
离开这里,天地穹然,京城涌动的人流,万头攒动的花火,来来去去,何处是我心乡?
秦嬷嬷看着我像一个小孩子一般茫然失措,也不禁感叹。
“我原是家里穷的吃不上饭,把我卖进皇宫,图几两银子,也为让我有口饭吃。熬灯似的熬了那么些年,我也不想嫁人,便自梳做了嬷嬷,后来跟着王爷……”
秦嬷嬷摇摇头,神色黯然。
那位王爷被牵扯进谋逆案处死,府内人一律发卖,而我因规矩学的不好,偶然路过,便买下了秦嬷嬷。
我亦飘零久。这世上可怜的人,实在不少。
5
我开始了禁足生活。
吃穿用度上没人敢苛待我,也没人敢往我这里凑,秦嬷嬷说正好让我收收性子,于是每日读书写字学规矩,日子倒也充实。
安生日子过了不到两个月,可总有些人,想起个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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